距离网球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就看到那里有人的打球，一个人穿着圣夜的黑色校服——话说打球的时候还穿着外套他不热吗？——另一个人穿着蓝色的华园网球队制服，是我认识的凌直。
凌直发出了一球，那一球的速度很快，我正在想对手能不能把那一球打回去的时候，它被打回去了。说起来很奇怪，那人击球时握拍的姿势很特别。他不是在“拍”，而更像是“削”。球拍从球的下方划过，球飞了回去，刚好擦到网，然后球落到了地面，没有弹起，只是滚了一段距离。
这看起来很有违和感，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因为一般情况下球都会弹起来的。说不定是因为，球在旋转。像我打篮球一样，如果在网球里加入特定的旋转的话，应该能够控制网球运动的轨道。那样的话就有趣了。
因为稍微提起了兴趣，所以我加快了脚步，想要近距离观看这场比赛。不巧的是，我赶到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因为凌直认输了。
我听得清楚，他说了：“我输了。”
对手这么回复他：“比赛还没有结束，如果你真的尊重网球的话就应该坚持到最后。”
“我已经说了，我输了。”凌直转身要离开球场。
“哼，华园就没有更强的人了吗？”说这话的是另外一个穿圣夜校服的人，“让你们队长过来打。”
“队长拒绝挑战。”凌直回头瞪了他一眼。
“那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们害怕了？”说这话时候，那人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你……”凌直看起来有些生气，身为他的发小的我了解他的性格，他不喜欢被轻视，“如果你觉得自己很厉害的话，不如你跟我打吧。”
“额……”那人面露难色，看起来是被掲了老底，“你这种低级的对手我……”
“狐假虎威的家伙还真是话多啊。”
“你……”那人想要争辩的样子。
这时候刚才打球的那个少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我们回去吧，叶。”
“哦。”
看起来是帮他解了围啊。
两个人都走了之后，我走到凌直身边问他：“刚才和你打球的那个人很强吗？”
“嗯。你看了比赛的话应该知道，是个相当可怕的家伙啊。”
“不好意思我刚才来的时候你已经认输了。”
凌直走进了休息室，我跟了上去。他一边穿外套一边问我：“你呢？篮球赛赢了吗？”
“输了。”
“不会吧？对手很强吗？”凌直露出了惊讶的脸色。他这样的反应使我有些失落，因为失败对我来说是件丢人的事，尤其是在对手并不强的时候。
“不是，队友不知道配合而已。我已经打算退出篮球队了，今后，再也不打篮球了。”
“虽然我想劝你别太早放弃……但既然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对了，那样的话你不是要加入其他的运动社团吗？想好哪个了吗？”
“没。”
我是必选加入一个运动社团的，不是我自愿，而是因为这是学校的规定。华园中学招收学生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考文化课，一种是考体育。我是通过体育考试进入这所学校的，学校规定这样的学生必须加入学校的体育社团。
我并不是那种体育很强但文化课很弱的学生，相反地，我的成绩一直不错，参加文化课考试的话也一定会被录取。只不过升初中考试的时候我迟到了，而且理由简单得很，因为记错了日子所以睡过头了。而我的父亲坚决要我进入华园，于是我就参加了体育考试。
说起来我的父亲，还真是个值得怀念的人啊。我记得小时候，他把我举过头顶，笑着说他的儿子将来一定成为有名的篮球运动员。而现在，我打算放弃他旳遗愿了。不是我一时冲动，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我现在一点都不享受篮球了。
我父亲会怎么想呢？凌直也知道我父亲的梦想，所以才会为我感到惋惜吧。
不好，一想起已死的父亲，气氛就变得沉重了。
“那，加入网球队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没打过网球，可能并不那么有趣，也未必适合我。”
“那要不要来打一场试试？”
“可以吗？”
“反正网球场一直人很少，现在也没人用，不如陪我练练吧。球拍的话，这里有不知道谁网在这儿的一把。”说着，凌直把球拍丢给了我。
看起来他是真的很想让我打球啊，不会是因为刚才输了比赛所以要拿我发泄吧？这么想着，我还是跟着他走上了球场。刚才看球的人现在差不多散完了。网球队的三个球场有两个是空着的，还有两个网球队的人在打球，别的几个在看。话说，网球队的人还真是少呢，是因为现在都不在这儿吗？
“你是新手，就让着你，你先发球吧？”凌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了头。
“不了，正因为我是新手，才更要看看你是怎样发球的，你先吧。”
“哦。”凌直站在球场的左边——以我的视角看，在我的左边——把球抛了起来，然后挥动了球拍。
球飞到了我的右边，我跑了过去。这个时候我的脑内回放着刚才看到的画面。凌直刚才击球的时候，不是用球拍的中心去打，而是让球与球拍中间偏下的地方接触，那是因为没有把握好击球的时机吗？还是说，故意的？
球的轨道是斜着的，看样子他是想打到接近边线的位置。但是我一直在打篮球奔跑速度并不慢所以能够追上。
我把球打了回去，很用力地。然后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角度偏太多了，那一球直接过界了。凌直好像一眼就看出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根本没去追那一球。
不过让我感觉奇怪的不是这点。刚才我击球的时候，弯下了膝盖，因为那一球太低了。弯下膝盖到那种程度有些累人呢。
“15比0了哦。”凌直把球捡了起来，但并没有立即发球，好像他打算向我科普一下网球的相关知识。“1分是15，2分是303分是40，先胜4分者胜一局……”
“莫非是五局三胜吗？”
“不是啦，是先胜6局为胜一盘，如果两方都各胜五局的话，一方净胜2局为胜一盘。”
“这样啊。”
“准备好，要来了哦。”凌直再次把球抛了起来，然后打到我这边。
依旧是很低的球。因为是他的发球局，所以他想怎么发球就怎么发球，果然，发球局很重要啊。没关系，反正下一局也就轮到我发球了，在那之前必须看出技巧。我想这么说，但是凌直的发球，没那么容易模仿吧。
因为他很强啊。
这一球我没有接到，为了接那一球我尽力把手伸长，然后失去平衡趴在了地上。
果然，网球没那么容易啊。
凌直的第三次发球我终于打回去了，虽然没有过界但是也没有得分。因为凌直又把它打回来了，我没接到。
“唉。”我叹了口气。凌直笑了笑。
第四次他发球的时候就没那么认真了，大概是因为看出了我的实力吧。对新手，没必要太认真。
这一球比起前几个球没那么低了，速度也很慢，我轻松地打了回去。然后凌直很用力地打了回来但那是我预料到的，所以我再一次打了回去。但是没等我调整好姿势球就已经再次从我身旁飞过了。
0:4，凌直赢了第一局。到我的发球局了。
我站在场地的右边，把球抛了起来，朝站在左边那一角的凌直打了过去。他用右手执拍，打过来的球肯定会飞向我这边，而且，看起来我应该向前走一步才更方便打回即将到来的那一球。
他的球拍击到球的那一瞬间我在想，我也是右手执拍，打回去的话肯定又会飞向他那边，如果要改变那种情况的话就要改变击球的角度，但是我现在站在离边线很近的位置，而且太靠前了……
我把球打了回去。球在凌直左边，距离凌直一步半位置的地方落地，然后弹起，弹到了边线外又弹了几下。
凌直回头看自己后方的球，又转过头看我，这时候我看到他的眼里写满了惊讶。我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所以感到奇怪。
“你，刚才是左手握拍击球的吧？”
“嗯……”现在的球拍的确在我的左手里，“这样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我有些没想到……好了继续吧。”
我的发球局结束的时候，凌直再次露出了那种不相信的表情。我5:3赢了他，对他来说那么难以置信吗？我印象中的凌直，并不像我一样争强好胜——也不能肯定地这么说，也许是他在别的事情上很随意，唯独在自己喜欢的网球上对自己要求严格呢。
“喂，你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啊？我赢你一局就这么不正常吗？”
“不是。是因为……你有些特别，能够很自然地切换握拍的手——这个一般人是做不到的，除了左撇子，一般人都要练习很久。”
“是吗？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啊，打篮球的时候我一直用双手，有时候经常用左手传球。我只是觉得，只用一只手的话，球有时候打不到对手的死角，所以为了让对手接不到球需要进行切换。”
“你真的是个聪明的人，说不定网球比篮球更适合你。”
“谁知道呢。”
凌直的发球局。
有了前一局失败的教训，他不再站在球场的边角发球了。他站在中间发球，球很低。
刚才的对话使我注意到了自己与一般人不同的地方在于对左手的使用。刚不好不能使用左手会成为凌直最大的弱点以及我取胜的契机。所以，我打算用左手打回这一球。
凌直把球打到了场地的中间，我跑了过去，发现自己有些来不及了。因为球落到地上了。凌直的球，如果在落地之后弹起的话，会弹得很低，那个时候会很难把球打回去。但是我还是想打回这一球。
虽然可能击到球，但是球太低了，如果要它越过网的话，就需要将球拍偏转一下。
球被打回去了，打得有些高了，不过照那个轨道来看，落地的地方不会过界。
凌直仰起头，看着那个球，同时后退，但是还是没有抓住击球的时机。退得太慢了。
15:0了。
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刚才那一球有些特别。
“来了哦。”在我思考的时候，凌直的球已经被打过来了，而我仍站在原地。
球在我的左边，一般来说应该用左手击球，但是，那样他肯定预料得到。这个距离的话，并不算很短，所以赶得上。
我跑了过去，把球拍换到右手。这时候球已经离我很近了，我没有时间犹豫，所以挥动了球拍。
球过界了。它飞向了左边——以我的视角看的左边也就是凌直的右边——在过网之后很快就过界了，落在离网不远而离凌直很远的地方。
“我明明觉得不会过界的，为什么？”
“因为太用力了吧。”凌直走向了那个球，把它捡了起来，“而且方向也不太对。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换手，那样反倒会输哦。”
刚才我换手并没有经过慎重考虑而只是觉得上一次击球用的是左手，那么这一次就要用右手。原来，并不是右手打的球一定飞向右边，打出的球也未必是直线。
等一下，上个一球运动的轨迹不是直线？的确呢，上一次的高吊球也是，这很正常吧？能够打出完全直线的球的是凌直。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刚才的球，运动的轨道是曲线，那是因为……球在旋转。
是啊，因为是球体，所以会旋转啊。就和篮球是一样的啊。
那样的话，说不定会很有趣。
1:4，凌直赢了自己的发球局，这是很正常的事。
这一局结束的时候，刚才还在打球的其他人和看球的人都正在离开球场。
凌直往那边看了看，说：“要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你的实力我差不多知道了。说起来，差不多是应该回家的时间了。”
“额……其实，我还是想玩完这一盘。”
“为了分出胜负吗？”
“当然不是，因为我知道你比我强，但是我还是想继续打。不是为了打赢，而是为了学习更多。一开始我打不回你的球，但现在逐渐有些感觉了，所以我想，虽然一盘比赛很短，但对我来说应该是个进步的机会。”说这话的时候，我正低下身捡球，没注意凌直的表情。
说起来，我本来就不喜欢盯着别人看。
“那样的话，先答应我加入网球队。”
“嗯。”
“我不会手下留情了哦。”
其实，那个时候我还觉得自己说不定可以赢，正因为觉得有赢的可能性所以才想打下去。而在看到凌直拿出真功夫之后，我知道自己低估他了。
凌直从小学六年级开始打网球，因为我是他的发小所以很清楚。升入初一的时候他进入了网球队，到现在已经是初二的下学期了。如果小学那段时间打网球不算是认真的话，那么凌直真正练习网球也已经一年半了。这是足够长的时间了。如果是打篮球的话，我觉得一个人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取得很大的进步。
接下来打球的时候，凌直没有说话。明明我的败局已经被注定了，他还是没有提出结束比赛。而我，觉得自己的体力所剩不多了。
他打回来的每一球都很低，我低下身去接球都会耗很多的体力，而且有时候我根本接不到球。我觉得自己的小腿部位有些酸痛，长时间弯曲膝盖太累人了，但是我想不出对策，只能这样继续打下去。
球在我右边一步半距离的位置，而且快落地了。我伸长手去接，这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平衡了。结果是自己没接到球，还使自己趴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突然感觉眼皮好重。
等我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休息室的长椅上了。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大叔的脸，有胡子的那种，看起来年龄不小。
那时候自己的感觉是，好奇怪啊，居然做这样的梦。
然后我又闭上了眼，随即就有人狠敲了我的头一下。
“别再睡过去啊喂！”
“不好意思我以为在做梦——话说大叔你谁啊？”
“啊？在我的地盘问我是谁？你才是应该先介绍自己吧？我是网球队的教练啦。”
“哦。”
“哦什么哦，轮到你自我介绍啦。”
“哦，我是华园中学初二的学生，名字是尹明君。”
“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是来找凌直的，刚才我们在打球……额，好像是我中途累倒了呢。”
“你趴下的时候我正好看到。因为对手是小直所以没办法，我没想到他会对一个新手动真格。话说，现在愿意为打球累倒的笨蛋越来越少了，你是个人才，要不要加入网球队？”
“可以啊，本来我就是那么想的——话说，凌直去哪了？”
“刚才已经走了。”
“诶？”
我和凌直总是一起回家的，除了训练结束的时间不同的时候会有一方先走。今天他明明可以等我的，没想到他会先走。是因为有什么急事吗？
“是真的，他丢下了一句‘这家伙想要加入网球队’就一个人先走了。”
我立刻坐起了身，说：“那我也应该走了。”
“嗯，今天明天早上来球场。”
“哦。”
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还在想凌直的事。老实说我不认为他一个人先走是因为有什么急事，但如果不是因为有急事的话，唯一能解释通的理由就是——那家伙生我的气了。但是那又是为什么？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察觉的，凌直并不把我当成纯粹的朋友。
仔细想一下的话，自己小时候还真的欺负过他呢。一开始，凌直是和我一起打篮球的，那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吧。那时候我父亲还在，教我们两个打球。当然，他的球技不如我。然后，他逐渐变得消沉了。
六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和同年级的学生打球，赢了之后，一个对手说：“明明这家伙从来不训练，为什么这么强啊？”
那个时候，他们的表情是生气的。而和我在同一阵营的凌直表情很平静，什么都没有说。
到底那家伙是怎么想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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